第二百三十九章 双生(1/2)
地牢里十分潮湿,地上残留着血迹和污渍,禾心影抱膝坐在角落,望着从干草下爬过的黑虫,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这里太冷了,也没人理会她。她从小娇身惯养长大,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可这里的狱卒并不搭理她,禾如非与许之恒没有与她关在一处,她不知道他们在哪儿,一开始,也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直到这里的狱卒开始闲谈,提起今日天星台上的事,禾心影再回想起被抓之前柳儿对她说过的话,慢慢的才回过味儿来。
她死去的长姐,才是真正的飞鸿将军。这么些年,禾如非与禾晏一直互相用着对方的身份,而等禾晏进京后,禾如非冒领功勋,为除后患,竟然将禾晏溺死在许家的池塘里。
难怪,难怪她每次路过院子里的池塘时,总觉得浑身发凉。难怪许之恒要在禾晏从前居住的院子里的四处翻找禾晏的遗物。
许之恒……他也知道这件事吗还是说,他在这件事中,亦是刽子手的一员。禾心影感到浑身发凉。
揭开真相的,是封云将军肖怀瑾,而先前在玉华寺的时候,母亲看见肖怀瑾时,才会主动上前说话。想到禾二夫人,禾心影又是一阵心痛。
禾二夫人也是从头到尾都知道这件事吗父亲在大伯父提出这种要求时,难道没有出声阻止禾如非下令溺死禾晏,父亲是了解但并没有发声,还是全然都不知情禾心影希望是后者,但她心里,却觉得很有可能是前者。
她无力的靠着墙,只觉得回首半生,仿佛是一个笑话。以为疼爱自己的父亲,原来是一个为了利益可以无视骨肉亲情之人,以为嫁的如意郎君,原来包藏祸心,以为威风凛凛可以给家族带来庇佑的大哥,却是个会夺人功勋,狐假虎威的冒牌货。到头来,家散了,母亲去了,长姐早就不在了,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满心凄凉。
欺君之罪是死罪,要掉脑袋的。禾心影小声啜泣着,罢了,死就死了,原本在这世上,她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人了。死后到了九泉之下,还能和家人团聚,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正想着,忽然间,有人的脚步声传来。禾心影抬眼一看,就见有狱卒跟在一个陌生男子身后走来。
两人走到禾心影的牢门前,狱卒打开门,对禾心影道:“禾小姐,请吧。”
禾心影一怔:“去哪”
“陛下仁怀,感念飞鸿将军平定西羌有功,含冤而死,禾小姐是飞鸿将军的嫡亲妹妹,陛下网开一面。只是日后贬为庶民,留禾小姐一条性命。从今日起,禾小姐就不必留在这里了。”
禾心影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狱卒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慢慢地站起身,走出门去,随着那两人一直走出了牢狱之外。
外头夜色沉沉,她衣衫单薄,孤零零的站着,突然之间得到了自由,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走。禾家和许家都不在了,天大地大,竟无她容身之所。
禾心影低头苦苦一笑,自语道:“我还能去哪儿呢。”
“禾小姐。”身后有人说话。
禾心影回头一看,是那个刚才和狱卒一起过来的男人,他像是哪户人家的侍卫,只对禾心影道:“禾小姐若是没有可去的地方,可暂且去一处地方躲避。”
“何处”禾心影问。
“令姐少时曾在贤昌馆读书,贤昌馆馆长魏玄章与令姐有过师生之谊。得知真相,对令姐遭遇同情不已,如果禾小姐暂且无处可去,可先去魏先生家中。魏先生长年宿在学馆,家中只有夫人。”
禾心影一愣。
过了片刻,她才自嘲般的笑道:“原来长姐死了,都还在庇佑我……”
“请公子带路吧。”她道。如今禾许两家出事,不必想,也知道从前那些亲戚友人都怕惹事上身,对他们避之如蛇蝎,这个时候去,也没人敢收留。她尚未想好下一步要做什么,但首先得找个地方坐下来,将所有不明白的事情彻底弄清楚。
她确实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
禾心影被人带出去这件事,牢中的许之恒与禾如非并无所觉。
看押是分开看押的,免得两人之间串通供词。禾如非看不到许之恒,许之恒也看不到禾如非,但这对他们二人来说,反而是件好事,真要将他们二人关在一处,只怕当下就会打起来。
许之恒恨禾如非拖累自己,禾如非恨许之恒在天星台上,一出事就迫不及待的将所有污名往他头上泼。
说到底,因利益结盟的关系,本就脆薄如纸,只要风一吹,雨一淋,不消撕扯,自己就面目全非了。
禾如非坐在牢中的角落里,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没有放弃,仍然在盘算着可能逃出生天的计划。徐相的人肯定不会坐视不理,既要救徐敬甫,或许还能将他也拉扯一把。最坏的可能不过是徐敬甫弃车保帅,但他手中还藏着徐敬甫通敌叛国的证据,徐敬甫要想把他撂下一个人独善其身,怎么可能
天星台一事,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想到那个叫禾晏的女人竟然如此厉害,更没想到肖珏手中已经有了如此多的证据,一步步的将他逼到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禾晏……想到那个女人,禾如非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鹜。
那女人和他死去的堂妹,究竟有什么关系禾如非不知道。他没能见过禾晏在战场上的英姿,因他回到朔京的时候,禾晏已经很快扮回了女儿身。是以所有关于“飞鸿将军”的传说,他只是听过,并没有亲眼见过。而在他看来,死去的禾晏,他的堂妹看起来也就是一个比寻常女子看起来,更坚强一些的女人罢了。
旁人说飞鸿将军身手卓绝,他不信,他们说飞鸿将军在战场上以一当十,他也不信。不信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他做不到,他做不到,禾晏一个女人,就更不可能做到了。
直到天星台上那场比剑。
禾如非闭了闭眼,心中一股燥郁腾的生起。
如果真正的禾晏活着,是不是用剑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但她怎么可能还活着,她绝不可能还活着!
安静的牢狱里,传来脚步的声音,禾如非被关在最靠里的一间,他仔细的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直到在自己跟前停下。
狱卒竟然将牢门给打开了。
禾如非抬起头,看向来人。
穿着黑衣的青年目光冷淡的掠过他,似乎吝啬在他身上多浪费一刻。他站着,禾如非坐着,无形之中,像是彰示着他低人一等。
“不知道肖都督来这里,有何贵干”禾如非冷笑道:“不会是来杀人灭口的吧”
不等肖珏回答,他又开口道:“其实我不明白,肖都督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如果说秦嬷嬷那头,是许之恒走漏了风声,但肖珏竟然立刻就猜出了其中缘由,并且老早就开始搜集证据,禾如非就算现在想,也想不明白。毕竟其他的且不论,就拿“飞鸿将军是个女人”这件事去跟别人说,别人也只会觉得他在随口胡扯。
为何偏偏肖珏就知道
青年漠然的看着他,冷道:“你认为,我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啊,”禾如非盯着眼前人,突然笑了,他靠着墙,不紧不慢的开口:“听说你跟我那死去的妹妹曾同在一处上学,让我想想,或许你与她之间早有私情,你眼下这样对我,难不成是为了我妹妹出头”他哼笑一声,面容变得有一点扭曲起来,“难道世上还真有人喜欢我那离经叛道的妹妹,她有什么好,根本不像个女人……”
话音未落,顿觉胸口一痛,猛地飞了出去,后背撞在了石壁之上,憋得他吐了一口鲜血。
肖珏这一脚并未收力,禾如非被踹的半晌回不过气,狱卒早已得了消息退到了外头,对里面的情况视而不见。
也是,徐敬甫要是倒了,朝野之中,就没人能拦得住肖珏了。这个关头,也没人敢得罪这位右军都督。
禾如非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看着肖珏,缓慢的笑起来。
封云将军,大魏的玉面都督,多威武多英气啊,光是站在这里,就已经让人移不开目光,谁也不能夺了他的风头。如果不是禾晏当年改变了所有的人的命运,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与肖珏有交集。
但偏偏就有了。
“你们怎么都这么生气,”禾如非嗤道:“人人都为我那妹妹打抱不平,但是我呢,”他的声音突然拔高:“我呢!我的人生呢!不重要吗就该为她那该死的愚蠢的决定付出一辈子!凭什么,我也有我想要做的事,你以为我很想当这个将军”他的眼睛红了,如发狂的野兽,要将一切撕碎,“谁想要当这个将军啊,谁想当!”
禾如非从记事起,已经不住在禾府里了。他住在遥远的庄子上,他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也知道自己与堂妹互换身份一事。他不可以去太远的地方,身边不能离了人,禾元盛夫妇有时候会偷偷来看他,但总是匆匆又离开了。
大夫断言他活不过几岁,但也不知是不是他命硬,就这样一年年的熬下来了。后来到了十六岁那年,身体彻底痊愈,本以为可以离开庄子,重新回到禾家,做回禾大公子,可那时候又传来消息,禾晏上了战场,他暂时不可以回来。
禾如非被迫继续留在庄子上。
他也曾在心中暗暗祈祷禾晏千万不要死在战场上,倒不是因为兄妹情深,也不是因为他心地善良,而是因为禾晏顶着的是他的身份,如果禾晏死在战场上,他这个禾大公子,就再也不能回到禾家了。
所幸的是,禾晏回来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