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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我们一起赴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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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忠贞,你纯洁,诺方冷笑,可是我爱的女人她变成了妓女!

拉拉的心碎裂成灰,她已经没办法同情任何人,甚至自己。她甚至觉得自己就像一朵指甲花,艳丽如斯,却因为遇到一枚破损的指甲而被揉干汁水,剩下一个脆弱的壳。可是指甲花的毁灭是为了拯救,那么她呢她的毁灭为了什么

诺方不会同情拉拉的悲剧,因为他是这悲剧的导演、始作俑者。他甚至觉得自己才是个悲剧。他一味沉溺在自己的苦痛和逻辑里。拉拉,他难得的这样呼唤拉拉的名字,他平时都是喊她蠢货,笨女人。你知道吗,诺方说,痛苦地虬结着眉头,因为你富有,所以你顶替了原本属于她的位置,而她贫穷,她不肯接受我的施与,她只能去当妓女。她宁愿去当妓女,也不要让我觉得她是贪图我的财富才同我在一起。是你,是你,是你造成她的悲剧!诺方喊起来,歇斯底里,他赤裸的臂膀上挺起一块块坚硬的肌肉,汗水顺着肌肉与肌肉之间的缝隙淌下来。

拉拉觉得自己就要死去。她想把压在她身上的这个衣不蔽体的畜生推开。可是,这畜生像庞然大物一样沉重可怕。拉拉用手捶打自己的头,她要自己在昏胀的感觉中清醒过来。

诺方拉住了她的手,然后一巴掌盖在了她的脸上,热辣辣的感觉立刻从下颌骨冲上脑门。拉拉看见眼前有好多星星。不,是萤火虫。

拉拉不动了,目光直挺挺地射向天花板。豪华的水晶吊灯,多像四仰八叉的一具躯体被钉在十字架上,不能动弹。许多钉子牢牢地恰到好处地钳制住本来自由的躯体,只剩下思想是自由的。可是思想没有手脚,没有形状,它需要载体,方可去远方。

啊——!!!

拉拉第一次竭尽全力地嘶喊。她感觉许多血从嘴巴里涌出来,可是奔涌的血液滋润不了嘶哑的嗓子。泪水像决堤的洪。诺方吓住了,他从拉拉身上滚下来,仓惶地逃向浴室。浴霸大开,刺眼的金黄的光一路漏出来,洒在昏暗的房间里。床头灯微弱的光被驱逐。拉拉游魂一样起身,她走到梳妆镜前看镜中的自己,赤裸的光滑的胴体为什么吸引不了诺方的心一定要狂野和激情才能被追求吗平平淡淡、斯斯文文是本真,却为什么在诺方看来便索然无味

拉拉伸手触摸到嘴角腥臊的血液,发出荒凉的笑。为什么她连哭都要以笑的形式,优优雅雅,不着痕迹

诺方已从浴室里出来,他像一只困兽疲乏地看着拉拉。

第一次,拉拉郑重地同他说,用悲悯的声腔,她变成妓女,不是我造成的,是你!爱她,为什么不勇敢地娶她不敢反抗父母,不敢冲破藩篱,你一手制造了三个人的悲剧。你,她,还有我。

拉拉转过身,微笑地看诺方。还有我。

还有我。站在雨夜街头,拉拉神经质地重复着这三个字。还有我,还有我……

滚!滚!滚!

拉拉想起诺方一次又一次地呐喊。她的优雅显出他的卑鄙和没有修养。他抓狂。他要把她从他的视线里赶出去。

雨不停地下。街道旁边的饰品店里传出音箱播放的歌曲。怎么忍心怪你犯了错,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

瞬间,拉拉感觉胸腔里的那颗心刀绞一般的痛。

拉拉在打了几个寒噤之后走进一家酒吧。

酒吧叫“酒酒未眠”,座落在城里一条陈旧的巷子里。闪烁而诡异的霓虹灯,眨呀眨。拉拉幽魂一样飘进去。酒吧内的空气驳杂,但是温暖。酒精的气味浓得泛滥。拉拉将伞放在门边的水桶里,坐到了吧台边。吧台上还坐着一个男孩。纤瘦的背影。静静地喝酒。酒吧里到处都是闪动的年轻的头颅,但是男孩很安静。

拉拉开始喝酒。她不善酒力,几杯啤酒就已经头重脚轻根底浅了。男孩递过一根烟来,暧昧的灯光里目光清澈。

拉拉推开他的手,我不抽烟。男孩把烟扔给服务生,拉了吧台椅靠近拉拉坐着。干一个。

拉拉同他碰了杯。

你叫什么名字男孩问。

拉拉。

我叫粑粑。糍粑的粑。

拉拉撇了撇嘴角,淡淡地笑。

男孩结了帐,拉起她的手出了酒吧。室外气温骤冷。男孩脱下外套给拉拉套上。温暖,各种温暖。拉拉的泪不知为什么就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你也会冷。拉拉说,又开始习惯性地善良。

男孩把领口拉紧,我是男子汉。男孩把双手展开,来吧,你需要一个怀抱。拉拉慢慢地靠近那个发热的躯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你可以报复我,我怎么对你,你就怎么对我,可是你这个笨女人,蠢货,你不敢!你和她不一样,她连妓女都敢做,可是你,拉拉,你就是个蠢货,你不敢!

拉拉想起诺方的辱骂。凶恶的嘴脸,各种仇恨。好吧,我需要个温暖的胸膛。拉拉把自己彻底陷进这副年轻的躯体里。

开房,接吻,做爱,分别,离开。

雨奇迹般地停了。拉拉回过头看那年轻的背影,淡淡地安静地笑。

拉拉的生活继续。不悲不喜,她这样要求自己。诺方的暴力,拉拉已经习以为常。她似乎被打成了被虐倾向。

拉拉换了单位。新单位工作繁忙。拉拉忙着忙着就成了双重人格。夜里哭成泪人,白天笑靥如花。好吧,这样下去,很好。

拉拉,喝酒了。不要这样小家子气,一副拿不出手的样子。拉拉回过神来,就在刚才,她走神了。喊她回魂的是她的上司。拉拉惊觉自己正在赴宴。奢华的酒店包间,辉煌耀亮的灯光,高朋就座。她的身边还空着一些位置,这时,门呼啦啦被推开,几个男孩子风一样卷进来,青春的活力一下把灯光推向一片极目的白。依稀仿佛是秋天的田野,十岁的男孩站在雏菊怒放的田埂上,用好看的清秀的眉眼仰视她,我叫粑粑,糍粑的粑。

眼前的这片白,拉拉又看见一张清秀的面庞。

我叫粑粑,糍粑的粑。依次自我介绍,拉拉听到男孩说。

拉拉缓不过神,这一瞬间她已陷入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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