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星(9)(1/2)
小玉的家,准确来说,是小玉寄宿的叔叔家的宅子,在夜晚的黑暗中显露出如傲慢君王般的威严。它的外形复杂,甚至让人很难弄清楚其究竟有几层,大门附近还装了摄像头。奥山并未使用专为来客准备的可视门铃,而是按下隐藏在摄像头附近的一个小凸点,通过那里的通话器跟里面对话。
奥山向我招了招手,我站到了他身旁。
里面的人应该正通过摄像头观察着我们。
奥山已经事先跟他说过要带我来。
这可不是一场来者不拒的聚会,不是谁都可以成为会员的。他事先向奥山详细地询问了我是怎样的人,值不值得纳入俱乐部。
奥山对我们言听计从,他深信我们的话,以为只要能带我们观看表演,以前的事就能一笔勾销,我们绝不会再找他麻烦;如果不成功,我们就会把他的人生毁个稀烂。所以,奥山拼命解释说我们值得邀请。
为了让身为主办人的叔叔相信,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强调这个申请人,也就是我,既有充裕的金钱,还有施虐的嗜好,绝不会向警察泄密。我高中生的身份是可以隐瞒的,但年龄小一事很快就会被发现,伪装成一个年轻有为的成功人士并不现实。没办法,只能说我是某个富豪家的大少爷,再围绕这一人物设定,准备了相应证据。我们从市内的富豪里选取了符合条件的,伪造了户口本和驾驶证。把这些东西交给了岩洞大婶介绍来的专业人士去做,最终达到了使对方误以为我是有钱人家的公子的目的,也花光了我仅有的一点积蓄。我们甚至还捏造了一些事实,说我有暴力倾向,又无法控制欲望,曾经好几次对女性犯罪,最终都在家长的疏通下不了了之。
如果对方是政府机关的人,这点谎言当然很快就会被拆穿,但小玉的叔叔没有查明真相的实力。再加上我还暗示将支付比一般观众更高的费用,对方轻易就上钩了。
“财迷心窍死翘翘。”风我自言自语地玩起了文字游戏。
“钱怎么办?”听说观赏费——当然实际上并不是这么称呼的——需要当日预付,而且要现金,这样不留线索。“得先让人家看钱,人家才让你看秀。”
“总会有办法的嘛。大不了用彩色复印呗。”
“彩色复印?钱?”
我当然知道那违法。我之所以反问他,是因为我担心那点小花招一下子就被识破了。钱放在袋子里交出去,人家只要一查马上就知道是假的了。
“确实风险太大。”
“那只有借了。”
如果是现如今,还有私人借贷呀、信用卡贷款之类的,可当时那个年代,这些手段都很难用上。
我没再问风我有没有什么能借钱的人,对于那时候的我们来说,能够依靠的大人仅有一位。
“其实我不想借钱给你们。”大婶说。
她觉得人与人之间只要掺和了钱的事儿,关系也就断了。“找熟人借钱,是实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才用的法子,而且还要先做好跟对方断绝关系的心理准备。”
被说得这样严重,我俩不知所措。我们这才意识到,岩洞大婶是风我的雇主,更是我们所珍惜的忘年交,我们虽没找她商量过什么事情,工作时间以外也不怎么见面,但她对我们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存在。断绝关系?一想到这个,我们一下子就心虚起来,仿佛背后一直靠着的那棵树忽然消失不见了。
所以,我打算放弃。我觉得还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大婶,那也得请你帮忙。”风我却不这样想。他一想到小玉,可能也没心思再考虑该不该跟大婶断绝关系了吧。
“只借一天,然后就还你。一定还。这钱我必须要。”
就是那个时候,岩洞大婶的表情严肃了起来。那之前和之后,我都没见过大婶那般严肃。“风我,不要说什么一定,一定这种事没办法保证。顶多也就人有一死这种事能用一定,所以不要动不动就挂在嘴上。哪怕我信任你,但当你说出一定守约这种话的时候,我也就不信了。”
风我看似很受打击,不过还是语气倔强地说:“那也行,大婶,绝对的,我绝对还你,所以请你借我。”
大婶十分悲伤地点了下头,又稍稍抬起脸来。我看见她勉强笑了笑,仿佛是在鼓励自己。
风我竖起右手大拇指,朝我晃了晃。这是我俩从过去到现在一直使用的手势,意思是“拜托了”“接下来就靠你了”。
没办法,我也配合风我鞠躬道:“大婶,请借给我们吧。”
大婶缓缓转过头来,深深叹了口气:“优我,你脑子好使,肯定也知道借钱本身根本不是问题。我想说的是,谈钱需要相应的觉悟,它有可能破坏我跟你们之间的关系。你们明白这一点,却还是想找我借钱,这让我心里不是滋味呀。借钱倒是没什么。”
我和风我深深地低下了头。
再多辩解和歉意都没有意义了。
或许我们和大婶的关系会因此生隙,但总有一天裂痕会修复,我们会弥补她的。
我这样认为,风我肯定也一样。
最终借了两百万日元。
摞起来也没有多厚,甚至有些叫人失望。
这些钱能否让小玉的叔叔认可我是富有的,其实我们心里也没底。不过为了参加一晚的活动而面不改色地一下砸出两百万日元,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做到的事。
“参加一回的话,我估计那些钱就够了。”奥山这样说,“不过只能一个人去。”
谁去呢?最终决定还是我去。风我点头道:“如果我去,一见到她叔叔就会失去冷静。”
过了玄关,第一件事就是被搜身。这里毕竟是普通民宅,当然不会有穿着黑衣裳板着脸的老外堵门,只有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人,单手攥着警棍一样的橡胶软棍做出各种指示:“口袋里的东西全掏出来”“转过去”。
其实哪怕最终被人知道了底细,对我来说也没多大影响,但我还是想尽可能地不暴露真实身份。我的头发剪得非常短,还戴了眼镜,跟平时的感觉完全不同。一开始我也考虑过戴假发来改变发型,不过看来没用这个方法是正确的,否则在这搜身环节必然要露馅。
搜身结束后,他还问了我几个问题。在这个过程中,我渐渐可以确定这人就是小玉的叔叔。
可能我太过年轻吧,毕竟只有十几岁,他神情讶异地打量了我好多次。
我适当地装出胆怯的样子,又适当地表现出倔强。我在心里暗示自己,我是富豪家的公子,缺乏伦理观念,是个只想着自己的年轻人,然后以此来表现。
事前他就要求我带学生证来,现在我就装模作样地顺势掏出假证件来给他看。
又来了一个参加者,我这才得以解放。“进去吧。”他对我说。奥山点了点头。
好像这里是他常去的健身房一样,奥山轻车熟路地顺着台阶下到地下室。
这栋宅子本就够豪华了,居然还有地下室。
我想到自家廉价的公寓楼房,因二者之间的差距而苦笑。不过,羡慕旁人这种事我们早在孩提时代就不干了。对于生活在深渊底部的我们来说,一旦开始羡慕上面的人,那就意味着会嫉妒他所拥有的一切。
“地下室?”高杉在这里插嘴道。
“就在一栋普通的独门独户的小楼里。有钱人的想法就是多,可能是怕出头的椽子先烂,所以就藏到地下室里了。”
我的话是很无聊,高杉似乎也没听进去。他问道:“在哪条街?”
“怎么你还想做一期节目,专讲盖了地下室的富豪家吗?我觉得那也不算很稀奇。”
的确,有一些人就在自家地下建卡拉ok室或者健身房。
“还记得地下室什么样吗?”
我讲到现在,讲了我自己从儿童开始到十几岁的故事,可对方竟然只对地下室感兴趣,这真叫人不开心,我有些生气。
地下室什么样,我接下来会讲。
楼梯尽头是一个宽敞的房间。
“这里是隔音的。”奥山解释道。
他并未意识到绑架胁迫他的人就是我。可能他也想不到高中生会干那种事。我和风我只要求他带人去看演出,估计他也觉得当初动手的另有其人,而不是我。我们曾在仙台车站见过一面,不过奥山似乎已经不记得了。
我不作声,观察着房间。
我看过几次几乎免费的业余乐队的现场,这里就相当于把那些室内演出场馆缩小了很多。
天花板上有几盏照明灯,墙壁雪白。地板是有些弹性的材质,表面好像有涂层处理,显得很光滑。
大放异彩的是房间正中那个巨大的玻璃箱,它让人感觉这里仿佛是魔术表演的现场,至于高度,可能有两米。
玻璃水箱架在一个台子上。
它的下部有管子,从那里延伸出的橡胶管道一直通往房间深处,应该是用来注水的。
我身后陆续有人进来。
除了我和奥山,还有四个观众。或许他们都是熟客了,互相之间并未交谈,只是四散站开,仿佛那里一直就是他们的指定席位。
我无所事事地站在奥山旁边。
没有背景音乐,四周一片寂静。这里并不让人觉得舒服,或者正是这种不舒服使得违背道德的负罪感更为强烈。
我的心跳加快。
我意识到自己的腿在发抖。不好的事即将发生,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可怕又令人痛苦,令人不快,而我则要观看它。
一想到这些,身体里仿佛有蠕虫爬过,阵阵恶心的感觉袭来。并且,我发现那恶心的感觉里竟还包含了一种近似期待的、近乎兴奋的东西,让我想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好让自己保持清醒。
表演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突然开始了。
灯光熄灭,我们置身黑暗中,只有水箱附近有光亮。房间深处的一扇门打开,西装笔挺的叔叔带着小玉走了出来。
我不能背过脸去。
幸亏我这样告诫自己,才得以忍住。但见到小玉双手双脚都被锁着,我的视线想从她的身体上逃开。而且,她此时是全裸的,见到弟弟的恋人的裸体令我愧疚。
但我必须扮演一个狂热于背弃道德的富豪公子,要表现得对这种令人不忍直视的场面神魂颠倒,所以我也刻意舔起嘴唇来,紧盯着锁链中的全裸少女。
观众也不鼓掌。这种静谧让人觉得更加残酷。
小玉的叔叔说了些什么,那声音几乎难以听见。或许因为我的头脑已一片混沌,所以没听见。
小玉站在水箱旁边,行礼。她脸上没有表情。没有因为全裸而羞耻,也没有恐惧。她怎么可能习惯呢?她是放弃了。她的人生里,这样的事情,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太多次了。
小玉的叔叔站到了我的正前方。我以为自己暴露了,吓得一怔,他却似乎并没在意,而是说了一句“请”,然后递过来一个好似照明灯具开关遥控一样的东西。那是黑色的,大约能放在手里捏住般大小,上面有三个按钮。
这是干什么的?我有意无意地观察四周,发现其他人也都拿着。
一阵轻微的声响,然后小玉惨叫了一声,颤抖着身体倒在地上。又是一声响,小玉发出强忍痛苦的呻吟声。
这个遥控器是用来遥控电击的?每个人随自己喜好按下按钮,将痛苦强加给小玉。那是痛苦,更是恐惧。
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小玉赤裸的身体上贴了几条肉色胶带。产生电流的装置就那样被贴在了她身上,愤怒和恶心几乎令我眩晕。
谁在何时按下按钮并没有规定。小玉就像一个真人玩偶,时不时地抖动着。
无规律的、无防备的、遥控的暴力,带给承受者恐惧,也给施暴者带来无法形容的快感。
我感受到的只有不快。可是在那漆黑的房间里,在仅有的亮光下,那呻吟声,那张翻着白眼的脸,还有女孩痉挛的身体,竟给人一丝若有若无的刺激。面对下意识地几欲兴奋的自己,我感到恐惧。
我想扔掉遥控器,但那样做将被怀疑。或许小玉的叔叔还有办法知道什么人在什么时候按下了按钮。我第一次参加,有所顾忌当然更显真实,若表现得厌恶,则有可能遭到怀疑,所以我也按了几次。每按一次,小玉应该会发出痛苦的呻吟声,但我没去看。我的视线还朝着那个方向,但大脑已经放弃了对眼前画面的接收。
还不行。
我这样告诉自己。这应该也是风我此时所想的吧。
遥控电击的游戏结束后,终于到了水箱助兴的节目。不过从活动参与者们的严肃程度来看,眼前上演的绝非一场轻松的演艺节目。总之,小玉进入水箱的时刻到了。水箱很深,大概有两米吧,得借助架在一旁的梯子爬上去。
小玉的叔叔几乎没有发号施令。可能因为小玉已经放弃了抵抗,彻底服从,没必要再去警戒和强制什么了。
这时,我忽然想起了今年夏天我们三个人一起去海边时的情景。在菖蒲田海水浴场宽阔的海岸边,全是坐垫和遮阳伞,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空地,风我马上就像脱缰的狗一般冲向了大海。我动作太慢,没跟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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