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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子星(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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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了大学生,在爱子站附近租房生活。那里稍微远离市中心和繁华地带,但是可以骑摩托去大学,乘坐仙山线的话大约三十分钟能到仙台站,并没什么不方便。

我住的是一栋廉价公寓楼,上、下两层,每层四个房间。虽然房子很旧,但我终于摆脱了紧张和不快,可以独自生活了。我获得了做梦一般的自由和安稳,再也不会在熟睡时挨踹,也不会在不说话时被吵骂声折磨。一想到正常人从小就过着这样的生活,我心中的愤怒比羡慕更甚。

我开始在一家挨着县道的便利店打工。就是在那里工作时认识了那两个人,当时我已经上大二了。

那天上午没有课,快中午时我还在收银台干活儿。一个年轻女人买了几包游戏卡牌,她身旁站着一个小男孩。

男孩等不及出门就打开了一个包装盒,抱怨了一句“没中”,就把卡牌甩给了女人。

女人没接住,卡牌掉在了地上。

“你不可以这样。”女人责骂道。

他们年龄差距较大,我感觉是姐弟。

“我才不要那么弱的卡呢。”

我随即走出柜台,拾起地上的卡牌。其实我并不需要那样做,不过当时也没其他客人在,我就想这点小事也没什么。

“呀,不好意思。”她走过来准备接过卡牌。我并没交给她,而是问男孩:“这很弱吗?”

“什么?”她反问道。可能当时她觉得我是个脾气不好的店员吧。

“很弱呀,靠这卡也赢不了。”男孩说。

他个子并不高,看体格明显是个小孩子,不过说话很利索,似乎头脑还行。

“那,可以给我吗?”反正他本就准备扔掉,这样说也没问题。男孩果然回答说:“可以啊。”

“这是什么样的游戏呀?”我问道。男孩说了一个我不太熟悉的名词,好像是个游戏的名字,但我没听明白。然后,女人又用清晰的发音对我说了一遍。“是一种两个人玩的好像扑克一样的游戏卡牌。”

“哦。”我的回答没有感情,仿佛并不感兴趣,连我自己都有些意外。后来我觉得,当时我只是不愿意别人察觉出我内心的变化。

第二天,我在大学教室里像平常一样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手里随意摆弄着那张卡牌。一个同学碰巧路过,他跟我上外语课时是同桌,所以也算面熟,虽然我连他的名字也没记住。他说:“哟,好怀念呀。”

我问了才知道,这个卡牌游戏好像十多年前就有了,他说他小学时经常玩儿。

“这个卡很弱吗?”

“欸,真的假的?”

“嗯?”

他笑了。“有些自动贩卖机,你在那儿买果汁,如果中奖了还会送你一瓶。”他说,“买的时候肯定以为不会中,如果真的中了就很意外呀。”

“你这是在说我?”

“我就那么随便一说,没想到你会真的搭话。”

确实,我在大学里也没一个像样的朋友,总独来独往,没有跟人亲密交谈过。我不觉得那有问题,也没有不满意。

“哦,刚说什么呢?对了,这个卡。嘿,我玩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新出的卡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是吗?”

“不过这个游戏需要把很多卡牌组合起来使用,有些看起来很弱,如果组合方法正确的话也很强的。”

“哦,”我再次盯着卡牌,“怎样可以学到那些玩法呢?”

“要不,你去卡牌店问问?我小的时候就常常去卡牌店。哦,我是仙台本地人,所以都去仙台站前面那个店,那里的店员总会教我,比如要用什么样的卡牌组合成一副厉害的牌组。”

“牌组?”

“四十张卡是一副牌,然后拿来跟别人对战。怎么,你连游戏规则都还不知道吗?”他有些意外地说着,不过似乎并不介意教我。上完课,他就在食堂的餐桌上跟我讲了一遍卡牌游戏的玩法。没有实战,有些地方我也听不太懂,他就建议我说:“卡牌店里说不定也有专门用来体验游戏的牌组。”

我为什么这样?我对卡牌游戏并不感兴趣。

估计,这是我的猜测,对于那些一打开就被贴上“赢不了”“很弱”标签的卡牌,我可能想再给它们一次机会。我和风我也是一出生就被认为是“多余”的,过着弃儿般的生活,但我们都没有放弃,紧抓住一切机会活了下来。如果人生有奖项,即便得不到一等奖,我们至少也配得个参与奖、鼓励奖什么的。我们或许在期待那一天的到来,觉得自己值这点东西。同样的道理,当时我觉得这些卡牌也一样应该拥有发挥本领的场所。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卡牌商店在哪里?”

“可以啊,你用手机也可以查到。”

“我没有智能手机。”

“真稀奇。”他很惊讶。

“我没钱。”其实我回答得很坦率,可他似乎觉得那是玩笑话。

下课后,我就骑摩托车到了仙台站,去了他说的那家卡牌店。

车站前盖了一座新的购物商城,在它的后面有一栋小楼,我在最里面找到了那家店。玻璃柜台下面展示着各种卡牌,我都看花了眼,不知该怎么办。从小我就没碰过游戏啊、玩具啊什么的,感觉很新鲜。

我定下神,然后朝收银台走去。我和风我从小没能从父母那里得到任何教导,为了不至于跟社会脱节,我们掌握了很多方法,我决定按照其中之一来行事。

“有不明白的事,就问明白的人。”这样最快捷。

上小学时,有一次我们在上学途中迷路,就找了个同样背书包的人问。从那以后,我们就一直这样,一有不明白的事情就问别人。有时候被问的人很惊讶,瞧不起我们,说“怎么连这么基本的东西都不知道”,这我们也习惯了。被瞧不起一下又能怎么样?

普通人觉得理所当然知道的东西我们不知道,普通人肯定会有的东西我们没有,我们就这样活到了现在。就连当初上幼儿园时,我们都还不知道原来每天都可以吃晚饭。

“你好,我想咨询一下这个卡牌游戏的玩法,可以吗?”我问收银台旁边的店员。他戴着眼镜,身材偏瘦,貌似比我年轻,但应该不是高中生。

他疑惑地应了一声:“嗯?”

“我想玩这个卡牌游戏,但是不知道规则。”

“哦,这样啊。”店员仍面无表情,看了一下时钟后对我说,“马上就到休息时间了,请稍等一下好吗?”

我当然会等。我茫然地看着那些展示柜,看也看不明白,我就看上面的插画、文字什么的打发时间。

不久店员就来了,他往里指了指,道:“到那边吧。”

里面摆了几张长桌,几个初中生模样的人正在上面摆着卡牌。

见眼镜店员坐下,我就坐到了他旁边,结果他十分认真地对我说:“哎,看来得从这个开始教。”

“从这个开始?”

“嗯,这个游戏,需要面对面坐下。你不要坐旁边,请坐到我对面去。”

“是吗?”我说着就连忙动身坐到了他对面。看着这名店员,我总有种熟悉的感觉,后来才发现,他有点像我小学和初中时的同学——脏棉球。

店员递给我一打卡牌。“这是一副初学者也能用得好的牌。”

“哦,嗯。”之前我已经听说了,四十张牌组合成一副,每一副牌都是持有人按照自己的战术选定的,所以内容各不相同。根据牌组内容不同,作战方式也不同。

接下来我们就开始对战了。本来不该让对手看见的牌现在是摊开的,这样好一步步地介绍游戏流程、方法、规则。

他态度不算亲切,不过说话条理清晰,所以很好懂。有什么不明白的,我一问,他就会流利地回答。大约三十分钟后,他起身道:“我差不多得回去了。”

我这才刚刚入门,还希望他继续给我上点课呢,不过他确实还有工作要做。

店员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对旁边一个初中生道:“哎,你—”那是个身穿校服的初中生,此时正一个人看着自己盒子里的卡牌。

“嗯?”

“你来教教这个哥哥吧。”

“哦,好。”

就这样,老师换人了,我得以继续上卡牌游戏课。

“然后呢,怎么样了?”大约十天后,我跟风我提起了卡牌游戏的事,他听完就立刻问道。

“基本上了解啦,还让卡牌店的顾客跟我对战了好多次。我根据他们的意见买了卡牌,自己排列组合成了牌组。”

“排列组合成了牌组这种绕口的文字我没兴趣,”风我撇嘴道,“我想问的是,你跟那个姐姐呢?有没有再见面?”

“姐姐?”

“别装傻了,你小子喜欢上那个来买卡牌的姐姐了,这太明显啦。”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我也没打算装傻。什么喜不喜欢!当时和她聊那些卡很弱时她的脸长什么样,我都不记得了。

“优我,你一说我就听明白了,你对年长的姐姐一见钟情啦。”

“你这是在戏弄我?”

“怎么可能呢!”风我笑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的双胞胎弟弟。”

“打从娘胎里开始我可就一直跟在你身边,不光你在想什么,连你感觉到什么我都知道。”

“说的你好像一个变态跟踪狂一样。”我直愣愣地盯着风我,开玩笑地说了句“真可怕”,然后又补充道,“不过那个姐姐的事情我可是真的不大记得了。”

“但是,你现在不是玩起那个卡牌游戏了吗?”

我只是想让很弱的卡变得不那么弱。

“不,不是的,你其实是想通过卡牌游戏跟那对姐弟套近乎。”

我不禁嗤笑,还带着困惑。我说道:“真没有那回事,”他这种过分笃定的语气甚至有些令我生气,“乱栽赃也得有个限度。”

风我不觉有愧,也没道歉。他一定也明白自己的判断其实有所偏颇,可他还是笑眯眯地说:“嘿,要我看呀,还有机会。”

“什么机会?”

风我看了一眼在一旁一直笑而不语的小玉。她轻声说道:“你如果再次见到那对姐弟,和他们一起玩卡牌游戏的机会呀。”她仿佛看透了风我的心思,这让和风我拥有同样的遗传基因的我有些嫉妒。

风我和小玉,一个没猜对,一个的预言实现了。

有一天,当我正在便利店摆货时,那个女人和孩子走了进来,商量着要买些什么。我当时蹲着,抬头一看,不自觉地“哟”了一声。

这一声“哟”使二人面露疑惑。

男孩用手指着我说:“哎,前不久那张很弱的卡牌,我记得。”他的腮帮子鼓鼓的,透露出稚气和傲气。说前不久,其实已经过去很久了。

“哦。”女人的表情有所缓和,但仍未放松警惕。

“那张卡,其实很有用。”

“净骗人。”

“真的。”

“那很弱的。”

“这样下结论还太早。”

“凭什么呀?”

没想到机会还真的来了。我感到胸口怦怦直跳,可能这也有些夸张了。然后我说道:“要不,下次来一场对战?”

她可能以为我只是说说罢了,把这句话当作了玩笑,可我反而挺认真。男孩马上答道:“好呀。”自打我开始往卡牌店跑,和那里的顾客对战、交流之后,我才明白,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寻找对手对战。因为这是两个人的游戏。

“什么时候?”男孩问。

“什么时候都行。”我没好意思说,卡牌随时都带在我身上。

“好啦,别闹了,店员哥哥要工作。”她一边打圆场,一边将便当放进购物篮。

这时我才仔细观察了她的侧脸。哦,原来她长这样啊。我心里想着,有点发呆。“优我,这不就是你喜欢的那种女人吗?”耳边仿佛响起了风我得意的声音,真烦。

“店员哥哥,你什么时候可以?我带我的牌来。”

求之不得。我点头,和他约好第二天在附近的公园对战。那里有木桌,还有长椅。我们还说好了下雨就终止,刮大风也不行。不过,天气看上去一时半会儿变不了。

“真的可以吗?”她面带愧疚地问我,那眼神似乎在审视我究竟是不是一个坏人。

男孩接着开口:“妈妈,明天可以吧?”

风我没猜中的就是这个。这也怪我,一开始就误会了。她和他是母子。

第二天,男孩带着两个朋友来到公园。她虽然也跟着来了,不过只问了我一句“可以先去超市买点东西吗”,然后就走开了,看上去还挺信任我。不过男孩后来告诉我,其实妈妈早已叮嘱过他:“那个店员哥哥一有什么可怕的举动,一定要马上跑开。”她告诉男孩,公园前面就有派出所,就往那里跑。

终于,我们开始了卡牌对战。这四十张卡牌也费了我一番心思,从卡牌店的店员到一些熟客都给过我意见,中间也换了不少牌,花出去不少钱。有些卡牌价格惊人。我则跟众人商议说,尽量用便宜的,我还是想少花点钱。

开始比赛时,双方并不知道彼此的牌组里都有哪些牌。通过猜拳决定谁先谁后,然后从自己的牌堆里抽牌、选择、放置,一个回合结束。

我从开始接触到现在也不过半个月,只能算个初学者,幸亏连日来一直往卡牌店跑,积累了经验。

运气也站在我这一边。

开局的手牌挺好,中途抽的牌也很理想,没花多长时间,我就胜利了。

面对一个小学生动真格的,或许不是成年人应有的风范,但我本来就是想来一决胜负的,所以很开心。

然后,他的一个朋友坐到我面前说:“那你跟我来一局吧。”我没有理由拒绝,重新洗牌,然后开始对战。

可能因为对方牌组的战术跟我的有一拼吧,苦战了一场,最后我还是赢了。当对方以强势组合发起进攻,就要获胜的时候,碰巧我的卡牌发挥了恰到好处的作用,一下扭转了形势。之后我要做的就是小心谨慎,不犯错即可。最终我胜了。

可能这场胜利颇有戏剧性,观战的小朋友都很激动,他们围观着那张逆转局势的卡牌,心怀崇敬地称赞道:“这卡真强。”

“但是,你看这卡,”我得意地对男孩说,“可是你给我的哟。”

“啊?”

“你说它太弱,打算扔掉。”

他终于想起来了,一把从我手中抓过那张卡,翻来覆去地看了起来。“还真是的。”

“便宜倒是很便宜。”卡牌的价格由它本身的作用和市面上流通的张数所决定,强而稀有的卡就很贵,“不过,使用方法得当的话……”

“你那种用法我还是第一次见。”男孩感慨时,我感动得仿佛达成了人生目标,就差振臂高呼了。

就在这时,她回来了。她身姿挺拔,步履轻盈,有种清纯的气质。我这样说肯定要被风我嘲笑——她走过的路仿佛都洒满了阳光。

“啊,妈妈。”男孩开口。

妈妈?是呀,是妈妈。我再次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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